蔡康永写鸡汤短文,不过寥寥百字,统而谓之“给残酷社会的善意短信”。风格嘛非要打个比方的话,你赖床时掀你被子的是他,你打颤时递你毯子的也是他。和蔡康永在上海见面那天,摆在案头上的紫砂锅里,正翻滚着一锅鸡汤。他掀起锅盖,锅气揽着香味腾的一下就冲出来和我们打了个招呼:“当年蔡家的厨房里有一位阿姨,很会煲这种鸡汤。后来她不做了,这碗汤的味道也就跟着消失了。今天终于又尝到了久违的味道。”
关于那碗鸡汤的故事是这样的。1962年,蔡康永出生在一个做派很上海的家庭。下午4点钟的时候,蔡家会为打麻将的客人安排一道点心,有时候是一碗鸡汤煨面。下厨的阿姨,未必如蔡康永一样能说会道,却也实实在在是一位煲汤好手—客人就算是没胃口吃完整碗面,也不会“浪费”她煮的哪怕一口汤。
“我们在喝汤的时候,会收获到美味,而回顾炖煮一锅汤的过程,则免不了要付出心力和时间。”一锅好汤和一段人生最相似的部分,就是只有经得起那个过程,才能受得住那个成果。看着眼前的蔡康永,就觉得即使社会残酷,他也仍有心力,怀着善意去拥抱它,也因此他才没有被同化成“残酷”的一部分,才能成为读者心里面的,那碗温润的“鸡汤”吧。
美食会把不见的缘分给圆回来。蔡康永有一位美食家朋友,一次,他到友人府上赴宴,友人用一口紫砂锅为大家煲了一锅鸡汤,那是穿越了时间的、久违的味道。当小时候喝的汤,再次出现在生命里的时候,他发现他能尝出其中更为复杂和微妙的味道,到底是汤变了,还是人变了,就只有喝汤的人才能体会得出了。可是你看,食物真的能让我们想起那些本以为已经遗忘了的事情啊。
我们找到了那个美食家,顺着他给的线索,又找到了做这个紫砂内胆的师傅—江仕谋。14岁学徒制陶,历经四五十载的磨砺,花白了头发的江师傅早已做好了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交给紫砂的准备。从选矿土到制泥,再到拉胚、烧窑,做紫砂是个磨人的活,哪个环节出了一点偏差,整个下来的出产就都要废掉。
紫砂本身有密布的气孔,虽然这些气孔可以在烹饪时令食材受热更均匀,但也会产生渗水问题。长年累月,江师傅一次次调整紫砂泥的配方,这才造出了极为少见的不挂釉也不渗水的紫砂锅。与此同时,相隔千里的蔡康永,正等着这口锅,所煲出的那碗难忘的汤和那份独特的记忆。一旦汤头入口,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都跟着回来了。好像人这一生,总是要慢慢熬过来的,只有熬过来,人生才会变得有滋有味。
从制一口锅到煲一碗汤,从江仕谋到蔡康永,无不是那些付出了心力和时间的人,终将有所得偿的写照。而一个人所展露出的一言一行,背后则是他人未必知道的,却是自己永远都不会遗忘的阅历和故事。到头来,一锅好汤,不就是一段美好的人生吗?